知己死恋人远，姜夔竟手舞足蹈，此词堪称最没心没肺的伤逝之作

庆宫春·双桨莼波

南宋　姜夔

双桨莼波，一蓑松雨，暮悉渐满空阔。

呼我盟鸥，翩翩欲下，背人还过木末。

那回归去，荡云雪，孤舟夜发。

伤心重见，依约眉山，黛痕低压。

采香径里春寒，老子婆娑，自歌谁答。

垂虹西望，飘然引去，此兴平生难遏。

酒醒波远，正凝想、明珰素袜。

如今安在，唯有阑干，伴人一霎。

在南宋词坛上，姜夔的个人风格是很有些特别的，既不同于豪放派，也异于婉约派，兼收二者之长，自成一体，词中可见豪放与婉约并存，又不全然属其中任何一种词风，其作清灵高远，飘逸出群，正如诗人一生闲云野鹤般的漂泊生活。姜夔出生于一个没落官宦之家，一生也没有成功进入官场。这位个性豪爽的汉子交游广泛，结识了当时许多名家，由于他们的推荐而名声大震，一生靠这些朋友的接济与卖字画生活，四处周游，倒是洒脱自在。

这人是位天才的艺术家，不仅在诗词上成就极高，于书法、音乐领域也称得上精通。才华横溢的大诗人，自然是深受女子们的青睐。在他的一生里，有一对合肥的歌妓姐妹花是不得不提的。从姜夔二十几岁结识这对姐妹，直到他三十八岁，这对姐妹离开合肥，他与她们的感情保持了十年以上。这在风月场可算是极其少见了，由此也能看出姜夔此人倒是个诚挚待人的。或者也是因为此，在他的一生里才会有那么多的好友待他情同手足。

前宰相范成大就是他的挚交好友中非常重要的一位，范成大不仅赏识姜夔的文才，在生活上对他也是极尽照顾，甚至将自己府中姬妾小红赠与他。有挚友与美人相伴，这是姜夔人生里一段惬意的日子。多年后，范成大离世，姜夔独自一人过旧地，写下来这首《庆宫春·双桨莼波》，怀念那段美好的岁月。

词首有小序，诗人自述五年前除夕在小红的陪伴下回湖州，雪夜过垂虹桥。五年后他又一次过垂虹桥，这次却是独自一人，小红未陪伴身旁，范成大也已离世三年。诗人感物是人非，心中该是有无限落寞的，然此作却仍不掩豪迈的气势，分明是伤逝之作，读来竟是一派向上之姿，丝毫不见悲戚颓废，这在一众伤逝词里也算得别具一格了。全词格调空旷高远，仍是姜夔一贯的飘然不群之姿，把一首伤逝之词写出了遗世独立的味道，还是很让人耳目一新的。

诗人过垂虹桥时，正是春寒时节，水面生满了野莼。他划起双桨，雨水淋在蓑衣之上。暮色渐浓，天地间一片苍茫空旷。有鸥鹭扇着翅膀从他身边飞过。豪放的诗人孤身划船，见着了鸥鹭，竟同它们打招呼。在如此孤寂清冷的环境映衬下，诗人自由随性，豁达乐观的形象跃然纸上。

但毕竟是过旧地，他终不免想起来五年之前，好友范成大尚在，他自范成大家中携了小红返回湖州。那夜正是除夕，雪冷云厚，可二人心中却是暖意如春，一叶小舟轻快地穿过垂虹桥。五年过去，今日又来故地，范成大已逝去三载，小红也不在身旁。诗人抬眼望远处，山色黛青，似眉低敛，他心里终是泛起了一阵酸楚。按照常理，接下来词的下片就该循着这酸楚之意来抒伤逝之情了，可姜夔却陡地笔锋一转。

下片只见诗人一派豪情逸兴，他的小船驶入小溪，他竟欲起舞放歌，问有谁来回应他？风送舟行，要引他飘然远去。姜夔果然是不同常人，孤身过旧地，故人已作古，他竟能让心底那点酸楚之意稍作停留，转瞬又能起舞当歌，如此豁达，当真令人羡。但诗人此时有些酒后醉意的，又是过旧地，怀旧情绪多少还是有的，他起舞放歌，谁能来和呢？范成大已不在人世了，小红也远在他地。这里看似豪迈，实则心里仍是有几许落寞。

待诗人酒醒，船正渐远，他不禁思念起小红来，仿佛见她耳戴明珠，足裹纤袜，倚栏相望。但此刻他心里想的旧友、旧友赠与的佳人都不在他身旁，他似一只孤鸥在风里穿行，这位豪迈而孤独的诗人一路远去，只闻他的歌声仍远远传来，响彻寂寂云天。

这首故地重游，本应伤怀之作，在姜夔笔下尽显一派洒脱出尘的风流气韵，全词如风吹云走，随性跌宕，清远高阔，见不着半分俗世气息，实为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