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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彪散文：卖猪》

类型：喜剧爱情动作地区：大陆年份：2009

更新：2024-04-24 06:32:49

简介：韩彪散文：卖猪卖猪韩彪大集体年代，农村里家家都要养一头猪。养猪的原因有三：一是舍不得倒掉厨房里洗锅涮碗后的那些黏糊糊的恶水（泔水），毕竟恶水中或多或少还有点残汤饭渣。，二是猪的粪便是上等的农家肥，一头猪就是一座小型“化肥厂”。三是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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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韩彪散文：卖猪

卖猪

韩彪

大集体年代，农村里家家都要养一头猪。养猪的原因有三：一是舍不得倒掉厨房里洗锅涮碗后的那些黏糊糊的恶水（泔水），毕竟恶水中或多或少还有点残汤饭渣。，二是猪的粪便是上等的农家肥，一头猪就是一座小型“化肥厂”。三是养大一头猪能卖几十块钱，这在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至于养大杀掉自家吃或者杀一口猪过年这种奢侈的现象，在我们这里是不存在的。不过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养大一头猪真的不容易。光凭恶水是填不饱猪的大肚子的，却又没有其它饲料可喂。也不知道谁发明了用牲口粪喂猪的办法，于是，拾来新鲜的牲口粪再加入少量的麸皮喂猪就成了一种普遍的现象。

拾粪在夏天和秋天可以到野地上去转一转，多少也能拾一些。但到了漫长的冬春两季，牛马骡都圈养在生产队的饲养场里，用打碾后屯积的桔杆草喂养。㞎在饲养场的粪就成了生产队种田用的农家肥，私人不能侵占。自家养的那头毛馿㞎下的馿粪还要晒干揋炕，不到万不得已还舍不得用。喂猪的粪还得另想办法。
生产队的饲养员每天早晚要把牲口们赶到涝池去饮两次水，一路上吃饱喝足的牲口们有些就会㞎粪，路上的粪没人管，谁都可以拾。于是，大家就把拾粪的希望寄托在饮水路上。牲口群拥挤着出了饲养场大门，拾粪的男女老少就像欢迎检查团似的恭候在路的两边。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盯着牲口的尾巴，只要松软湿润的粪蛋蛋兔子出洞般落到地上，便有好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去抢，为了图快，两手当粪杈，捧起臭气扑鼻，粪水淋沥的粪便往芨芨编的背筐里放，抢完了，满含期待的目光又瞅向其它牲口的尾巴……

我大概十岁左右就让大人使唤去“抢粪”。有一次我和一个小同伴同时看见那头黄骡子的尾巴半抬不抬的，两人对黄骡子充满了期望，紧跟不舍。眼看那条惹人心急的尾巴慢慢抬高，我俩你推我搡争先恐后向前挤，谁知它只是“噗嗤”放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出溜子屁，哄了人的尾巴又慢慢合紧了。两人气哼哼地啐了一口，互相切磋了一下尴尬的表情。小伙伴没了耐心，，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恶的黄骡子怏怏而去。我却心犹不甘，曾听大人们说风是雨头儿，屁是粪头儿，就一直跟随到涝池边上，看着黄骡子的肚子让浑浊的涝池水撑的圆滚滚的，心里暗想，吃足了水也该㞎粪了吧？就锲而不舍地紧盯着黄骡子的尾巴返回到饲养场门口。眼看牲口一个个走进饲养场大门，我心里的那点希望之火也一点一点熄灭了，恰在此时，黄骡子刚刚进了大门就蹶起潇洒的尾巴，“噗嗵噗嗵”㞎了一大泡热气腾腾的骡粪。气得我又“啐”了一口，还骂了一句脏话。走在最后的饲养员望了一眼我那空空的背筐，可能是起了同情之心，他说：“瓜娃子了，你骂啥它也听不来，我给你通个私情，快把那泡骡粪拾上去啵”。我一愣，以为他是在戏耍我。迟疑间又听他说：“快来，有了人就不好弄了”。这才相信是真的，当时那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太美好了。于是几步窜到骡粪前，把背筐放倒骑在上面，双手来了个狗刨式，几下就把那泡冒着热气的骡粪刨到背筐里，捧起地上的细土搓了搓手上的粪水，饲养员帮我把粪筐背上，激动的一路小跑。那时的农村娃还不会说“谢谢”，但那个高兴劲足以说明一切，那个情境也成了我童年经历中一抹绚丽的彩霞。

这泡意外得到的骡粪成了我的“救星”，不然的话，那几个或多或少拾上粪的小伙伴就会盯着我的空筐怪叫：“哇！你连一蛋蛋都没拾上么”？这本来是孩子们之间好胜心的一种自然表露，并没有多大恶意。但对我来说，那种傲视的目光就像鞭子一样抽在身上，那一声刺耳的“哇”也如巴掌似的扇在脸上。拿个空筐回家，虽然大人们会理解我，毕竟人多粪少，大人都有落空的时候，何况孩子。但是自己还是笼罩在脸上无光的那片阴影里。
晚饭后，母亲将这些黄褐色的骡粪倒在猪食盆里，用木棍把一个个椭圆形的粪蛋捣碎，加入积存的恶水。还未来的及搅拌，那头嗷嗷“喊饿”的半大黑猪，已经长嘴深陷，“嗵嗵”连声。两片蒲扇大耳上下颤动，有点像戏台上古代官老爷乌纱帽上的双翅。连吞带“哼”，“泔花”四溅。但光用粪和恶水也不行，猪也会挑食，吃上一阵子就不好好吃了。尽往食盆外面拱，害得母亲抓一把麸皮撒在上面，吃一阵又不吃了，再撒……。为了让那点稀缺的麸皮“细水长流”，只能采取这种撒一点哄一哄的办法。
这头黑猪渐渐长大了，终于迎来了出卖的那一天。
那年月统购统销，生猪只能卖给食品公司属下的收购站。收猪的日子固定每月三天：十号，二十号，三十号。
大凡想卖猪的人家，出发前都要好好“招待”一顿既将“出嫁”的“猪娘”。无非是多放些麸皮，外加一碗又粗又黑的“四麸面”，就是推磨时用粗箩箩下的最后一刬面粉。这样做包含有两层用意：一是把这头猪从小养到这么大，也没有容易。除了没有穿衣洗脸抱着哄，其它如饥饱冷热，铲屎垫尿等等跟养孩子差不多。一旦不吃食不叫唤了，更是愁眉苦脸心焦虑，白天上地干活心里总在忧虑猪这会怎么样了？一晚上几次来到猪圈，摸一摸猪身上凉么热。打针喂药请医生，猪不进食心不安。人猪相处久了，猪无人情，人有惜意。今天是猪的最后日子，临行前吃一顿“好饭”，算是主人家的一片心意。二是主人心里还有个“小九九”：喂得饱饱的称重时可以增加重量。

那天正好是星期日我不上学，父亲让我给他当卖猪的助手。
猪吃罢“饯行宴”，全家人硬起心肠，抓耳捉尾，一根芨芨草绳拴在猪的脖子上，在黑猪呜呜哇哇的“哭嚎”声里，强行上路了。
从小圈养的黑猪，过惯了食来张口，定吃定睡的日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天突遭变故，也不知道主人家是何居心，更不晓得路在何方，免不了左冲右突，或者掉头回蹿。架子车使用前，卖猪都是人赶猪走，没有两个人赶不了。一路上，父亲执绳，我双手持一根长木棍驱赶。父亲叮嘱我，猪骨头嫩，不能打，只能戳。猪左跑就捣左耳根，右突就戳它右耳根，如果后退，只得在屁股上“点穴”。折腾到收购站，天已近午。
收购站的大门是敞开的，但并不意味着现在就开始收猪。接下来是备受煎熬的“人等猪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让猪享受的那顿临别“大餐”，焉能瞒得了经验丰富的收购员。其实哪怕你让猪空腹而来，也逃脱不了一整天“泄”的命运。
等了又等，泄了再泄。遍地猪屎猪尿，臭气熏天。太阳西斜，倚墙而坐的卖猪人，从怀中摸出几个黑面馍馍，一点一点塞进干渴的口中，喉咙一鼓一鼓的强行下咽。女人拿出鞋底纳起来，男人来时塞满的水烟袋，渐渐瘪下去了，前面地上，落满了苍蝇似的烟蛋蛋……
洒在收购站院子里的最后一抺阳光也被西边的屋脊夺走了。泄了一天的“吃货”们，早就饥渴难忍，不停地哼哼唧唧，用有力的长嘴头“拱墙犁地”，希冀着哪怕一根细细的草根。遗憾的是这片地方，已让它的前辈们翻腾了无数遍，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
一头聪明的猪，竟然哼哼着走到把它喂大的女主人身边，用长嘴拱起了她的裤脚。女主人惨然强笑，不情不愿的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慢慢地掏出了半个黑馍，丟在猪的嘴边……那是她节省下来准备回家途中压饥的。
终于，那位威名赫赫，让卖猪人喜忧参半，又爱又恨的收购员驾临了。此刻的所有卖猪人，真的有一种久雨见太阳的感觉。
第一关是初验。收购员表情凝重，威严自显。仿佛一位检阅三军的大将军。右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判立决”剪刀，略略扫视了一眼全场，然后把目光定格在距他最近的一头黑猪身上，猪主人心有灵犀，赶紧递上一支早已藏在手心里的香烟。那是花了八分钱从商店买的两根好烟中的其中之一。(那时香烟可以按支卖。)还有一支留待后用。收购员“慧眼识猪”，只听“咔嚓”一声，猪背刚毛上立刻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剪痕。猪主人立马面若桃花，激动地喊了一声“验上了”，抓草绳的手都有点颤抖……
那朵“一剪梅”就是幸运之花，开到谁家谁高兴，
但失望之家每个卖猪日都有。
有母女两人来卖猪，从褴褛的穿裹上，可以看出日子过得很艰难。女人家，也没有敬烟的意识。收购员先看人后看猪，用手指戳了戳猪的肋巴骨，冷着脸说：“太瘦，验不上”。母女二人浑身一颤，脸色也变了，母亲苦苦哀求：“主任，求求你收下吧，家里啥喂头都没有了。最后一点麸子，今早全打择上喂了猪，卖不掉就害哈(下)了”。实话说得太实了，周围的人“嘿哧”笑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母亲今天早晨不也是这样说的吗。收购员剜了一眼女人，声色俱厉道：“说的还好听，明知道今天卖猪，为啥还喂”？这句话戳到了大家共同的“隐私”，也就共同讪讪着。
母女两个“主任，主任”叫了一箩筐，只得到冷冰冰的一句“我说不行就不行”。
残阳如血，心凉如水。
母亲牵着，女儿赶着往回走，黑猪一步一“哼”，也不知它在庆幸还是发愁。只见母亲抬起袖头擦了擦眼角。我瞟了一眼自家的猪，心里一阵阵发紧……

收购员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父亲从叠起的毡帽夹层里取出那支好烟，时刻准备着。终于挨到了，父亲赶忙把烟递过去。收购员左手接过烟，右手握着剪刀“咔嚓，咔嚓”，但剪了几次空气，却没有落在猪身上。我的小心脏“怦怦”直跳，父亲赶紧擦燃一根火柴，抖抖索索的给“主任”把烟点着，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又把鼻孔变成了“喷气式飞机”。品完了香烟的味道，然后张开剪刀，才把那朵要命的“一剪梅”开在了我家的黑猪背上。我早已冰凉的身体有了暖意，父亲靠墙坐到地上，拿出水烟锅美美地抽了一口，将烟云和那颗悬着的心一起狠狠地咽到肚子里。

第二关是称猪验等级。一张油漆斑驳的长条桌，桌子前面放着一台黑色的磅称。磅称上放了一架称猪的长方体大木笼，笼底糊满猪粪。左右两头各有一块抽板，猪从这头进，那头出。
收购员坐在桌子后面，隔桌换称砣，拨数，然后用圆珠笔复写收据。
卖猪人剩下的那支好烟又成了“贡品”。收购员嘴上叼着，耳朵上架着，桌子上还有个“小小竹排江中游”。、

收猪标准从高到低依次为一到五等，分等标准以猪的大小，肥瘦来衡量，全凭收购员的“法眼”定夺，农户家养的猪，夏秋喂杂草，冬春喂畜粪，长期的营养不良，养不足一年十有八九会让收购员的“法眼”所淘汰。能被收购的猪，五等占大多数，四等是少数，三等属于“关系户”，一等二等几乎没有出现过。奇怪的是肉食门市部里售卖的大肉却是一等和二等。那年月的人爱吃肥肉，稀罕啊！膘越厚等级越高，跟现在恰好相反。用粪喂猪现在的年青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从那时候过来的人都说现在的猪肉没有那时候的香。
脊背上有剪痕的猪一头一头过了称，拿到收购票的人，识字的自己看，不识字的求人。大多数人说的话都一样：“又是五等”。父亲不识字，把票据给我看。我能感觉到别人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了一眼等级栏，说了一句跟大家只有一字之差的话：“也是五等”。众人的表情立即释然了。偶尔听到一声“我的四等”，大家都会投去羡慕又嫉妒的目光，“四等”主人定是喜形于色。四等比五等每斤高五分钱。
领钱的窗口前排成了长队，父亲排在中间稍后，我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数着父亲前面还有几个人了。每减少一个人就不厌其烦的再数一遍，用来抵抗一阵阵袭来的口渴和饥饿。终于熬到父亲领上钱了，他蘸着口水认认真真地数了两遍，把一年的辛苦小心的装进贴身衣兜里，领着我快步向唯一一家国营饭馆奔去，这是父亲白天对我的承诺，说猪卖掉带我下馆子喝一碗粉汤（不要粮票）。进了饭馆，香气扑鼻。可是下班时间快到了，售票员已经停止售票，正在点钱，父亲抱着一丝侥幸低声下气地叫了一声“主任，我……”话未说全，就从小窗口里扔出一句牛哄哄的话：“叫啥叫，早停了。”接着是“咣当”一声恶恨恨的关窗声。父子二人失落地转身往外走，我怨恨地望了一眼狰狞的售票窗口，又不好意思地瞅了几眼正在吃饭的人，还忍不住咽了几口唾沫。一次难得的“下馆子”机会落了空，我肚子更饿了，有些萎靡不振。父亲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叹息：“要是再早一会儿，要是再走快些------”。我能体会出此刻父亲的心里比我的肚子饿还难受。离开街道，回家的路坑洼不平，走着走着我就落在后面了，父亲便停下等我。走一段等一等……，我两腿“拌面”越走越慢，父亲让我用手拽住他腰间的“系腰”，让父亲“拖累”着总算到家了，倚门而望的母亲见父亲手里拿的草绳和木棍，知道猪卖了，额头上的愁纹也让开心的笑容抚平了。

（作者简介：韩彪，甘肃民乐人。喜欢讲述家乡的趣闻轶事。心系故乡，手写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