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良母！（26）

厨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嘉绮彻底地透出一口恶气。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几许的犹豫，在考虑要不要阿德分享一下今天在琴瑶家发生的事情。

那么刚才那一通抢白，让她顿时没了兴趣。

她只想到一句话——无话不说是曾经，无话可说是今天。

他们也曾经年少深情时无话不说，那时候每说一句话都能轻易与对方产生共鸣。

就在嘉绮把那锅番茄蛋汤放在煤气上慢慢加热，然后再加入一小勺盐的时候。厨房门外传来阿德大声呼叫她名字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女人惊到连忙关掉了火，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她把门一推开，就看到阿德指着她下午临时摆在客厅角落里的那个水果篮大呼小叫。之前因为忙着操心房子事情心不在焉的她，根本就无暇去整理。

顺着阿德手指的方向，那个鲜红色的蝴蝶结在此时的气氛中明显有些扎眼。

男人高声地问：“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水果篮？”

“哦，陈姐送给妞妞吃的。我下午拿回家的时候忘记拆保鲜膜了，时间长了水果要闷坏了现在去拆一下。”

妞妞一听是送给自己吃的，身为吃货的她欢喜地从椅子上溜了下来，迈着小胖腿迅速地跑到正在拆包装的女人身边，指着那个快和她圆乎乎脸查不多大的黄色芒果嗲声嗲气地说道：“妈妈，吃完饭妞妞想吃那个大芒果。”

说完，还不忘吸溜一下口水。

不等嘉绮回答，心急的孩子已经伸手把那个金黄色的果实双手捧住送到鼻子旁边。她动了动圆圆的鼻翼，贪婪地嗅着芒果特有的清香满脸的陶醉。

阿德顺着女儿的动作，看到那个大芒果后吃惊地问道：“哇塞，这个水果篮不便宜吧？”

“应该是的。”

“你没事收人家这么重的礼，干吗？”

嘉绮老实地回答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人家陈姐都已经主动开口说了要送给妞妞吃。我又不好直接说拒绝，这样会伤了陈姐的面子。”

“我和你说过几次了，少和不是自己一个层次的人搅合在一起。你这莫名其妙收了人家的礼，还要想方设法去还礼。你自己说，烦不烦啊？”

本就心烦的女人，听了这话更添烦躁。

阿德稍稍停顿了一下，不爽地说：“说不定是人家不要的东西，随便找个借口塞给你。我们以后还要花钱去还这个人情，亏不亏啊？”

眼见阿德唾沫横飞，越说越没谱的样子。

嘉绮突然像看陌生人一样，觉得原本熟悉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她真的不明白，阿德为什么要用如此小人的心态去揣摩陈姐的用意。也想不通，阿德对于比自己高一个阶级的热闹，那些莫名的仇视感从何而来。

嘉绮拉下脸不开心地反驳道：“你能不能不要在孩子面前这么说话，好不好？我们在教育孩子要讲礼貌，尊重别人。你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吗？”

“你看看你刚才说的那话，要是被妞妞说到陈姐面前，多难为情。人家明明就是一片好意，什么叫做不要的东西？”

“我去拿水果篮的时候，张姐就已经告诉过我这是人家陈姐算好人数后，点名道姓留给妞妞的。”

“你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就不要随便发表你那些小人之心的评论。行不行啊？”

阿德见妻子这样劈头盖脸不露情面地指责了自己一顿，火气更旺了。

他啪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对妻子大声地说：“我再说一遍，你以后少去她们家。”

嘉绮不想在女儿面前撕破脸吵架，她只是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可面对着那张圆乎乎无邪的胖脸，她最终一句伤人的话都没再说出口。

她生生忍下这口气，不为别的。

只是为了孩子。

阿德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嘉绮感到心寒。

其实让一个女人崩溃的东西很简单，是你跟她说话的语气，是你不耐烦的情绪，是你的各种忽略和无视。

是你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阿德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自己，他为什么就不能想想自己今天，背后魂不守舍的原因是什么？

嘉绮联想到自己偶尔看到阿德下班回来神色凝重，都会先问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将心比心，她只感到过去自己的可笑。

对于普通人来说，让一段婚姻失去温度的往往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些微末的细节，像一把软刀子扎心而不见血。

最后伤透心的那个人，还要在碎成一地玻璃渣里强行找点糖来吃，支撑自己在婚姻里走下去。

岂不知，这种糖伤嘴、伤胃、扎心还崩溃！

一段婚姻走向破碎的，从来都不是因为一件小事，而是无数看似不起眼小事的积累。那些日积月累的隔阂，让人再也找不到携手坚持下去的理由。

人因不惜而散，心因不真而凉！

嘉绮就是在这一刻，对自己的婚姻产生怀疑。

她第一次开始认真而又慎重开始考虑离婚这个问题，那天她把女儿哄睡着之后。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在月色的掩盖下像个游魂般漫无目的在小区里溜达。

回头看看过去的路，嘉绮很想在婚姻的碎玻璃渣里找点糖安慰一下自己，。可惜她翻来翻去都是徒劳，实在找不到留恋的理由。

她唯一的牵挂，可能就是最现实的钱。一想到这，她都觉得可笑，怪不得现在很多人婚姻遮羞布背后隐藏的都是凑合——名存实亡。

如果她现在是独自一人，嘉绮肯定会毫不犹豫转身就潇洒离开。

这时女人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可嘉绮完全没注意到，忽视之后继续闷头往前走。

直到她的手被人抓住，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嘉绮，你在想什么了？我远远就瞅见背影像你，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猛然惊醒的年轻女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她看到张姐还是穿着那件红色毛绒背心立在身旁，正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张姐，不好意思。我在想点心事，没听见。”

“哦，这样啊我明白的。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心事最多的时候。”

嘉绮迟疑地问道：“张姐，你怎么知道啊？”

夜色中妇人的表情有些模糊，只依稀见她似乎是在笑。她说：“别忘了，张姐我也是过来人。我们女人结婚生孩子的经历都差不多，心路历程都八九不离十。”

“孩子小的时候，夫妻最容易产生矛盾，孩子大了，反倒是两口子开始齐心操心孩子的前途。”

”我现在看你，感觉就像在看电影回放一样。”

“张姐，你以前是语文老师对吗？”

“嗯，对的。”

“老师是个多么好的职业，稳定又受人尊敬，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下去啊？”

嘉绮想了想，还是说到：“其实我上次在凉亭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那边聊天，他看上去很像一个知识分子。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呵呵、不瞒你说，那人是我的前夫。自从我出来打工以后，就和老家那边的亲戚朋友基本都断了联系。正好我父母都不在了，现在一身轻的我只想一个人好好生活。”

嘉绮当然不能说陈姐已经告诉过她，那个男人是张姐的前夫。

于是明知故问的她，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原来那人是你的前夫啊？”

“嗯。”

“他退休了吗？”

“他快了，就这一两年的事。不过他在学校平时其实也没什么事，只需要每天去打个卡就可以，退不退休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你前夫也是老师？”

“算是吧，他是教授。”

嘉绮这下子彻底无法淡定，她大声地惊呼道：“他是教授，那张姐你以前是教授夫人？”

张姐表情复杂，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反倒是嘉绮不好意思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妥。

她讪讪地说：“对不起，张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刚才的话实在有点出人意外之外。”

“不过说实话，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你气质特别好。现在看来我当时的直觉是对的，你真的不是普通人。”

“呵呵，我不是普通人。嘉绮你还真逗，难道我是天上的神仙吗？其实当老师是好多年的旧事，我这20几年就是一个围着锅碗瓢盆转的家庭主妇。”

“张姐，你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我只是觉得你的经历听上去太不平凡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你想想当教授夫人多好，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被人高看一样，你为什么要来当保姆啊？

”张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歧视保姆的意思，这只是一个职业的分类。所有勤劳工作的人都应该受到尊敬，都是高尚的。”

“嘉绮，可我这个年纪要自食其力的话。你想想看，除了帮人家当保姆我还能做其它的工作吗？”

“现在教材里的内容早不是我当年教的那些知识点，就算我想去帮人家孩子辅导功课，家长也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吧？”

“去做生活老师，或者是宿舍管理员工资低不说。我这个年纪，很多单位都不愿意请。”

“张姐，你看上去很年轻。而且陈姐也夸奖，说你做事情麻利能干。”

妇人苦笑了一下：“做了20几年的事情，熟到闭着眼睛都能做。再做不好的话，我做人就真的是失败了。”

“不同的是，以前做这些家务事是我身为一个妻子和妈妈的义务。现在我做这些事，我能拿到可观的工资报酬和认可。”

“事情还是一样的事情，只是性质变了——以前是无私奉献，现在是按劳取酬。”

嘉绮深以为然，立马表示认可地说：“对对，张姐你分析的太对了。

“嘉绮，我们女人这一辈子想要照顾好老人的晚年，照顾好孩子的幼年。又还想趁着没有老去多赚点钱。走到最后才发现，其实什么都不容易。”

嘉绮哽咽道：“张姐。”

“嘉绮，妞妞了？”

“小丫头早睡觉了，她最让人省心的地方就是8点半肯定要睡觉。只要睡觉前注意不让她喝太多水的话，她肯定能一觉睡到天亮。”

“我就说了，嘉绮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既然你不忙着回家，正好你也感兴趣。我想和你聊聊我的故事。这么多年了，为了家人和我自己的面子，我从来没和外人说过这些事。”

“好的呀，我们边走边说？”

“好啊。”

张姐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说：“嘉绮，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小时候受过老师的恩惠。所以你生平最崇拜老师，对吗？”

“对。”

“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渴望讲台。在我看来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应该是高尚而又优秀的，总之就是结合了人类所有的优点。”

“我年轻时就幻想自己的意中人是个老师，他一定是个桃李满天下温文儒雅的人，我们一定能够携手同行，相濡以沫走完一生。”

“可惜我猜中了前头，却没猜中最后的结尾。”

“我千挑万选的老公确实是一个老师，而且还是大学的老师。在我们那个年代自由恋爱非常少，我和他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

“我生性是个很传统的人，当下定决心结婚的那一刻就发誓，婚后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

“刚刚新婚时我们的感情很好，随着我儿子的出生婚姻中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渐渐变味。或者应该说是在现实柴米油盐的煎熬中，每个人的本性都被无情地暴露了出来。”

“我老公人前还是谦和有礼，人后却像变了一个人。婚前的体贴入微，逐渐演变成一种让人窒息的冷暴力。”

嘉绮是第一次在朋友口中听到这个词，她忍不住重复了一次：“冷暴力！”

张姐斩钉截铁地说：“对，就是冷暴力。只不过以前这个词语还没流行起来，我那时候只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的枕边人人前人后有两幅不同的面孔？”

“张姐，你和我说说？”

“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说开了其实都是些很琐碎的日常小事。”

“绝对不会，你说。”

“想想真的很神奇，我老公的一张脸，可以从他进家门的那一刻就来个180度表情大转变。我和你说，就像那个京剧里的变脸特技表演。”

张姐挥了一下手：“就这么啪一下，几秒钟的功夫脸就变了。”

“那时我们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区，我和他一起回家无论是走在路上遇到同事，还是楼梯里碰见邻居，他永远都是亲切友好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回家后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只要他那天心情不好就可以始终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和儿子一整个晚上，直到关灯睡觉。”

“啊………那你没和他沟通过吗？”

“当然，一开始我和他提过家庭氛围不好的话对儿子成长不利。但他说家应该是让他能放松的地方，当然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嘉绮听到这，倒是也能理解张姐的前夫。毕竟职场不容易，谁都会有情绪需要发泄。于是她中肯地说：“张姐、我觉得你前夫他，偶尔心情不好其实也能理解。”

“哼，你想得太简单了。他那里是偶尔，一个星期有七天，他起码有5天都挂着这样一张冷冰冰的脸。他不和我们说话，而且也不允许我和儿子多说话。”

“啊？”

“我这样说吧，例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本应该是有说有笑开心的事情。对吧？”

“对啊。”

“他的理论就是——食而不言方为君子。不仅吃饭的时候不让我们说话，就连平时他都强调说家里需要安静才能休息好，不允许我和儿子喧哗。”

“如果我们难得笑声大了一点，或者是说话多了，他不是指责我们没素质，就是在家里找各种借口大发脾气。”

“嘉绮，你能想象自己长时间生活在一个连说话必须小心翼翼看人环境中的无奈吗？”

嘉绮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完全不能想象让一个孩子在自己家里不能随意的玩闹，是一个何等的残忍画面。

孩子的天性，就是爱哭爱笑爱闹。

张姐露出苦笑说：“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我和我儿子在家里玩沙包玩到最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开门声响起，两个人惊慌之后立马正襟危坐后，眼里的那种无措感有多悲哀。”

“仿佛进门的人，不是我们的老公和爸爸。而是一个，时刻需要看他脸色的独裁者。”

“张姐，你结婚以前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吗？”

“谈恋爱的时候他很正常，就像他同事们给他的评论一样——彬彬有礼、说话慢条斯理有深度。”

嘉绮摇了摇头，气愤地说：“你儿子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会不会对他的性格产生影响啊？”

“哎，我儿子一直到高中都是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直到他考上你们这里的大学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以后，摆脱过去的种种后性格才渐渐变得开朗起来。”

“说起来蛮心酸的，我儿子的同龄人一到寒暑假都急急忙忙买火车票回家。他除了春节那几天以外，所有的寒暑假基本都是在学校渡过的。”

“啊………”

嘉绮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她今天晚上发出的第几个让她不由自主发生的“啊。”

“嘉绮、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

“嗯。”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和他沟通。他还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他一没打我们、二没骂我们，到底有什么错？”

“张姐，这家庭氛围也太令人觉得窒息了吧？”

“对，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有时候我倒宁愿他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来得痛快，起码这样我还能找到人倾诉。”

“那个时候的环境和社会风气和现在不一样。在外人看来，他一下班就回家既不抽烟又不喝酒。这样的男人，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嘉绮暗自握紧了气愤的拳头，伸手抱住她身边的妇人。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阿德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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