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直逼元大都，元顺帝：“朕绝不做徽钦二帝”，于是弃城北逃

一

至正二十八年（公元1368年）七月，明朝大将徐达，常遇春率领明军二十五万，浩浩荡荡抵达直沽，一战擒杀知枢密院事卜颜帖木儿，接着势如破竹攻克通州，直逼元大都。

此时元大都大震，皇宫里人人自危，慌乱如麻。元惠宗驾临清宁殿，召见众大臣及三宫后妃和皇太子，宣布北巡上都。北巡，说得好听，其实就是逃跑。

枢密史哈剌章（脱脱之子）力谏不可，建议速令诸蒙古宗王和各地探马赤军前来勤王救驾，皇太子也主张竭力保卫京师，万不得已他也能身先士卒，亲临战场。

元惠宗欲哭无泪，摆摆手：“也速已败，扩廓帖木儿远在太原，何援兵之可待也？”颜不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说：“天下者，世祖之天下，陛下当以死守，奈何弃之！臣等愿率军民出城拒战，愿陛下固守京城！”

惠宗无奈地叹息道："如今怎么可以再做徽、钦二帝呢？”

其实元惠宗心里已经明白，今日之蒙古军队和一百年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克的蒙古铁骑已经不存在了。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强大的大元蒙古帝国已经土崩瓦解，三十六计，走为上，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连供奉在太庙的祖宗牌位都捆扎好。一切安排就绪。

于是当天夜里，月黑雁飞高，元大都北门建德门被悄悄地打开，元惠宗与皇太子、后妃及一百多名大臣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城门，一路向北狂奔，直奔元上都。大家慌不择路，如惊弓之鸟，连山坡塌方的响声都误以为是明军的到来，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元惠宗仓皇北逃，徐达统帅三军，几乎兵不血刃，占领元大都，至此统治中国98年的元朝草草收场。

明太祖朱元璋闻讯大喜，认为元惠帝顺应天时，给他上谥号为“元顺帝”。

元朝蒙古人服装

二

自古以来，中国的历史就是中原农耕民族和来自北方草原的牧猎民族共同缔造的历史。每当中原汉民族经济稳定发展，就会建立的强大国家政权，北方马上民族就会俯首称臣，边疆稳定，民族和睦共存，比如秦汉，隋唐，明朝；一旦中原经济不稳定，比如水涝旱灾等天灾人祸，加之中原政权到了末期，统治者昏庸无能，吏治腐败，北方的牧猎民族会趁机南下，平衡打破，侵略土地和人民，甚至建立政权，比如南北朝之北魏，北周，两宋时期之辽金西夏，元朝和清朝等政权。

马上民族占领中原，要统治人口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汉民族，面对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往往会放下马鞭，捧起书本，读起子曰诗云。军事的强大只是一时吞并，真正文化的力量使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北魏孝文帝改革，就是一场汉化的运动，最终军事强大的鲜卑民族消失并糅合于汉民族中。

契丹人建立辽国，军事力量压倒北宋，当政权稳定后也学习中原民族，崇信佛教，尊重孔孟儒家。建寺建文庙。王朝后期疏于武治，政治腐化，被女真人灭国。

女真族来自白山黑水，从事渔猎和放牧，当北方契丹的辽国衰落之时以强大的武力征服各民族，推翻辽朝，建立金国。金朝与南宋南北对峙，女真人不断向汉民族学习，尊重儒学，在各地建孔孟，发扬孔孟文化。最后被来自北方蒙古高原的蒙古人所灭国。

有人说辽亡于佛，金亡于儒，此话不言而喻。

历史就像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被后人搬上舞台不断上演。

元朝也不例外。

蒙古草原

三

公元1206年铁木真在蒙古高原建立蒙古国，而后他及他的子孙南征北战，以秋风扫落叶，摧古拉朽般灭金、西夏、西辽等，统一整个北方草原。并越过西伯利亚，翻过乌拉尔山脉，一直打到多瑙河，占领大半个亚欧大陆。成吉思汗把自己的儿孙分封到世界各地为王，都服从于中央政权，蒙古帝国历经窝阔台、贵由，蒙哥等大汗，一直到忽必烈建立元朝。

蒙古汗王统领蒙古铁骑横扫亚欧大陆的时候，作为蒙哥大汗四弟的忽必烈统领漠南中原汉地。忽必烈熟悉汉地情况，身边多饱读经书的儒学文士，尤其结识刘秉忠，刘秉忠向忽必烈上万言策，提出：治乱之道，系乎天而由乎人，以马上取天下，不可以马上治。主张改革当时的弊政，减赋税差役，劝农桑，兴学校等。

蒙哥汗在攻打南宋的钓鱼城下受重伤去世，忽必烈继位，吸取从中原文化，建元中统年号。通过长达四年时间和阿里不哥汗位之争，以致大蒙古国分裂，忽必烈采纳刘秉忠的建议，于公元1271年采用《易经》“大哉乾元”之意改国号为“大元”，并定都大都。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灭南宋，统一中国，结束了唐朝以后长达三百多年的分裂。

元世祖尊铁木真为元太祖，窝阔台为太宗，贵由为定宗，蒙哥为宪宗，全面恢复汉制。

元朝版图空前，疆域东起日本海、南抵南海、西至天山、北包贝加尔湖，《元史》称“东尽辽左西极流沙，北逾阴山南越海表，汉唐极盛之时不及也”。

除西藏地区由宣政院管辖外，又于诸路之上设立十个行中书省，以分管各地区。

夏商周分封诸侯，秦设郡县，汉设州县，唐朝设道、州、县，后期有节度使，宋设路，下辖州县，元朝设行省，一直到今天，还是省统领市县。

元世祖忽必烈在位三十五年，享年八十岁，为元朝11帝王最长寿者。

元世祖之后到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不到四十年的时间里在位的帝王竟达9个，期间皇权内部争斗激烈，有兄弟相争，比如元武宗和元仁宗，元文宗和元明宗，元宁宗和元惠宗。元仁宗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继位后大力推行汉化改革，整顿吏治，恢复科举考试等，称为延祐复科，称为元朝最贤明的皇帝，继任者元英宗仰慕儒文化，继续推行仁宗政治，可惜在位仅三年，在南坡之变中被害。

整个元朝89年中，一共11个帝王，用了13个年号，有“至”或“致”的就有六个，比如至元，至大，至治，至和，至顺，至正。至元就用了两次。

整个元朝11帝王中在位仅次于元世祖的是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他就是元朝最后一个皇帝元顺帝。

元朝地图

三

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十三岁继位，在位34年，在整个元朝历史中元顺帝的出身最富于传奇性。

元世祖至元年间，做了十多年太子的真金病逝，元世祖忽必烈悲痛欲绝，真金二子剌麻八剌聪明仁慧，颇有长者之风，颇受忽必烈喜爱，欲立为皇太子。此时剌麻八剌有两子，还未有名，忽必烈请正一道士为两个曾孙取名海山和寿山，他们分别就是后来的元武宗和元仁宗。

可惜剌麻八剌也英年早逝，真金幼子铁穆耳即位，是为元成宗。元成宗在位13年后去世了，然而元成宗却无子嗣，皇位空缺，海山远在漠北，寿山在大都，寿山梵文名字爱育黎拔力八达，元仁宗估计是中国历史上名字最长的皇帝了。爱育黎拔力八达抢先入宫，但是摄于哥哥海山手握重兵，而且也率兵飞驰都城，不得妥协，于是海山继位，为元武宗，弟兄俩有城下之约，兄终弟及，按照盟约，武宗之后为仁宗，仁宗之后再传武宗子和世㻋（后来的元明宗）。但元仁宗却违背兄弟之盟，之后却把皇位传于仁宗之子·硕德八剌，是为元英宗。而且元仁宗把和世㻋封为周王，命其出镇云南。

延祐三年（1316年）十一月，和世㻋非常不满，行至延安时，与元武宗旧臣图谋，以恢复皇储地位，结果招来元仁宗的追杀，和世㻋一路狂奔，到了金山，就是后来的阿尔泰山，很幸运地得到察合台汗国的庇护。在和世㻋避难金山期间，爱上了一名当地回回女子、郡王阿儿厮兰的后裔罕禄鲁迈来迪，并与她生了妥懽帖睦尔，是为后来的元顺帝。迈来迪生下妥懽帖睦尔后不久便去世了。

元顺帝出生那年正值元仁宗驾崩之年，而后仁宗之子英宗继位，不到三年，皇帝出巡，发生南坡之变，英宗被害。元朝中央不到五年的时间经历泰定帝、天顺帝，皇位又落到武宗一系。朝廷发生争权之乱，在两都之战中取胜的元文宗图帖睦尔，宣称皇位禅让于哥哥明宗和世㻋。和世㻋在天历二年（1329年）即位于漠北，是为元明宗，明宗在去大都的路上被弟弟派人所害。元明宗留下的孤儿寡母的地位岌岌可危。接着明宗皇后也被害，至顺元年（1330年），元文宗将妥懽帖睦尔流放到朝鲜半岛的高丽国大青岛加以监禁，不许与外界接触。第二年，有人向文宗密告辽阳与高丽要奉妥懽帖睦尔造反，文宗乃昭告天下，声称妥懽帖睦尔不是元明宗的亲生儿子，并在至顺二年（1331年）十二月派人从高丽接回了妥懽帖睦尔，转而流放他到广西静江（今桂林）。

元顺帝在靖江一年多时间是最快乐的日子，他寓居于大圆寺中，遇见了该寺住持秋江长老，秋江长老学贯古今，教导顺帝学习了很多儒家经典，每天学习《论语》《孝经》等，并每日练习字帖两张。后来妥懽帖睦尔被召回大都时，还将他学习所用的书册文具藏入小皮匣中，随时翻看。

十多岁的孩子是最好玩的年纪，元顺帝性格活泼好动，常常掘地为穴，撒尿其中，然后活成泥，捏成各种玩具。又喜欢养“八角禽”，有时鸟飞到池塘中的枯树枝上，妥懽帖睦尔竟顾不得脱靴，下水捕捉，秋江长老多次加以制止。他还经常做孩子王，带领二三十个小孩做纸旗杆，插在城上。秋江长老还注意培养妥懽帖睦尔的言行举止，教导他：“太子乃国家金枝玉叶，不比凡民，见大官人来，切不可妄发言，亦不可不自重。”于是每当有官吏来寺里巡查时，妥懽帖睦尔就正襟危坐，官吏一旦离开，就嬉戏如初，所以是“一时勉强，素非涵养有之”。后来妥懽帖睦尔即位后，为报答秋江长老的恩德，不仅大加赏赐，还将大圆寺改为万寿殿（现址为靖江王府）。

元文宗驱逐妥懽帖睦尔以后，便于至顺元年（1330年）十二月立自己的儿子阿剌忒纳答剌为皇太子，可是一个月后太子就死了。文宗笃信藏传佛教，因为佛教讲究因果报应，思前想后，冥冥之中幡然醒悟，觉得对不住哥哥。不久便病重，他下令驾崩后皇位传位明宗子妥懽帖木儿。《元史》中记载：“昔者晃忽叉（即王忽察都，“乃明宗皇帝从北方来饮毒而崩之地”）之事，为朕平生大错，朕尝中夜思之，悔之无及。燕帖古思虽为朕子，朕固爱之，然今大位，乃明宗之大位也。汝辈如爱朕，愿召明宗子妥懽帖木儿来，登兹大位。如是，朕虽见明宗于地下，亦可以有所措词而塞责耳！”

然而把持朝政的权臣太平王燕帖木儿没有立年长的妥懽帖睦尔，而是立了就在大都的明宗幼子懿璘质班（妥懽帖睦尔异母弟）继位，是为元宁宗。不料当年十一月，元宁宗就驾崩了。皇位最后还是到了元顺帝手里。

元朝帝王出猎图

四

此时元顺帝只是个孩子，身居宫中，每天无所事事。权力集中在燕帖木儿，伯颜通过政变，消灭燕帖木儿，元顺帝以“祖述世祖”为名改年号为“至元”。这就是为什么元朝有两个至元的年号，一般把元世祖时期的叫前至元，把元顺帝时期的叫后至元。

伯颜被封秦王，一手遮天，皇帝形同傀儡。伯颜敛财聚富，倒行逆施，尤其排汉。在他的主导下，蒙古、色目殴打汉人、南人不得还手，禁止汉人、南人学习蒙古、色目文字，重申汉人、南人不得执兵器之戒，严格控制汉人做官的限界，汉人、南人遭到前所未有的排斥，在伯颜当权下的中书省只有王懋德、许有壬、傅岩三人做过左丞和参知政事。地方上甚至还没收汉人铁制农具及禁止汉人文化活动。至元元年（1335年）十一月，伯颜还取消了科举考试。在面临汉人反抗时，伯颜甚至提出了杀绝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的主张，所幸元惠宗没有听从。

至元六年（1340年）二月，元顺帝与伯颜之侄脱脱利用伯颜出猎之机，发动政变，罢黜伯颜，先贬为河南行省左丞相，再流放岭南，至此伯颜时代落下帷幕，顺帝得以亲政。

铲除伯颜过程中显露出元顺帝的聪明果断。并于次年改元至正，任命脱脱为右丞相，宣布将“与天下更始”，准备大展宏图、中兴元朝，史称“至正更化”。

元顺帝亲正前期，以贤相辅佐，实施改革，恢复了科举制度，颁行《农桑辑要》，整饬吏治，征召隐逸，蠲免赋税，开放马禁，削减盐额，编修辽、宋、金三史，实行儒治，包括开经筵与太庙四时祭、亲郊祭天、行亲耕礼等活动。在元惠宗的励精图治与脱脱的勤勉能干之下，至正初年的元朝一度呈现回光返照的局面，在伯颜时代受压抑的汉族儒生也为之振奋。

但自此脱脱被误害后，元顺帝逐渐堕落，不理朝政，沉迷于木匠。比如建造宫殿时，亲自绘制图纸，亲自削木搭构。亲自建造龙船，又建造宫漏，云步车等，都是精巧绝伦。大都人都称呼他“鲁班天子”。

元朝灭亡二百多年后明朝也出了个木匠天子，天启皇帝朱由校，如果他俩穿越时空，技术肯定有一拼，定会相见恨晚，互为知己。

当明军攻入大都时，曾缴获元顺帝自制的宫漏，作为战利品献给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看了后笑道：“废万几之务，而用心于此，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使移此心以治天下，岂至亡灭？”命左右将其捣毁。

他还受哈麻蛊惑，声色犬马，沉溺密宗，修炼所谓“男女双修之术”，还在宫中建清宁殿，绕殿一周建百花宫，每五日一移宫，而朝政则交给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

元朝后期吏治非常差，皇帝的昏庸，造成了吏治管理出现了很大的漏洞，上下腐败，百姓民怨沸腾。

元朝贵族

五

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元顺帝任命贾鲁为工部尚书、总治河防使，前去治理黄河。贾鲁不辱使命，挖河道，筑堤坝，经历一百多天使得黄河合淮入海，治河大获成功，并向顺帝上《河平图》。

可是就是这个惠及百姓的大工程，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贾鲁治河成功，但是当时为了治理黄河，朝廷征调了淮河，黄河沿岸的农民十五万之多，就是这些黄河工地上服役的农民，点燃了红巾军起义的导火线。

“石人一只眼 挑动黄河天下反”，韩山童等事前在黄河底埋下一石人，民工在施工时挖出石人，果然因为挑动黄河，天下造反，韩山童，刘福通等元末农民大起义正式爆发。

元末农民起义就如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发不可收拾，起义军利用白莲教等系红巾为标志，各地起义此起彼伏。经过十多年的战乱，最终来自安徽凤阳的朱元璋从群雄中胜出，在歼灭诸雄后迅速北伐元朝政府，直逼大都。

北宋末年，金兵兵临东京开封，宋徽宗，宋钦宗来不及逃跑被擒，以致北宋灭亡，父子二人称为亡国之君。

一百多年后面对改朝换代之际，元顺帝非常清醒，绝不做徽钦二帝，成为亡国奴，被后世笑谈，所以迅速逃离大都，回到祖宗发祥之地，蒙古草原。他又继续做了两年的北元的皇帝，直到五十一岁病世。

宋徽宗艺术作品

对此，有人说“胡虏无百年运”，蒙古人统治人口占绝大数量的汉地，有点水土不服。元顺帝前期有为，后期由于执政时间长，厌于朝政，专心自己爱好和享乐，加之所用非人，不幸成为亡国之君。其实元朝亡于吏治腐败，管理松散混乱。所谓“胡虏无百年运”只是历史巧合，清朝就是个例外，元朝历时98年，不足百年，作为第一个统一中国的少数民族政权，元朝对历史贡献还是很大的。

作者 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