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沙加绯红恩典：深红野望》8月2日来袭

人活到某个岁数，大概会默默地开启倒计时。我想也许就是有意无意地想到离开，并且慢慢接受这一现实。

前年的年底，我开启了工作模式，我发现这又是一个巨大的改变。从积极的层面上讲，实在也受益良多。

经理有一次早会上说，人生只有一条路，就是死路一条。

不能更同意。因为此话真TM是真理。众生遭千辛万苦、思千方百计、踏千山万水，都在往这条路上赶。过程千差万别，有急有缓，有长有短，喜忧参半。但这个差异，真不是简单的有幸和不幸两字就能说清楚的。

人生实苦，八苦交集，这应该没什么疑义。可是呀，就像小时候吃过一种花，玫瑰红色，似缩小版的映山红。它的茎杆花托处有一丝甜味，于是我们争相采摘，只为那针尖点的甜。其他部分全是酸涩无味，花倒败了一地。

上个月父亲和二伯通了视频电话，他俩年纪加起来有一百八十七岁。父亲忘记了很多人和事，但二伯他还是记得的。二伯说，这世上只剩我父亲一个人唤他哥了。虽是有些忧伤，不过他们还是相互鼓励，互道珍重。二伯九十四那年，我写过一篇关于他的文章，题为《百岁畅想》。很快，明年他就是百岁老人了。我替他高兴。

今年清明，天气是晴朗的，没有雨，但冷。我陪父亲闲聊，他还身有微恙在服药中，加上常年的基础疾病，令他懒得走动。我常常在凝视父亲的时候，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像他一样忘记所有的人和事。我无法揣测他的想法，或者并没有想法。我喜欢看他笑，像孩子一样无邪。看着看着，我感觉自己想哭。

人世间有一种距离很难测，那就是生死之间。就像我有时感觉母亲离我很远，她在另一个时空中，有时又离我很近，仿佛就在眼前，看着我笑。我知道帮我隔着死亡的那堵墙已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满是裂缝，千疮百孔。

西方人说有生之年会给自己列一个清单，叫bucket list（遗愿清单）。我并不明白这个词的起源，但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列出几条来吧，至少。有生之年去完成它们，完成一条就划去一条，最好一条不剩，这样便死而无憾了。

好几年前，我的一位老友与我聊起，原来和他一同打球拍照的老朋友约好下周再一起打球的，哪知打电话去，他儿子告诉他，父亲突然跌倒，已经去世了。我由此想到，往往我们来不及做完此生想做的事情，比如读想读的书、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我过去在外企工作，有一位同事得了乳腺癌，四年后离世，她甚至还没有当妈妈。还有两位同事的太太，一位得了白血病，一位是肺癌，分别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都离开了。她们都没有到40岁。现在在人寿公司工作，时不时见到因意外或大病来理赔的，数不胜数。

对于无常的理解，每个人确有不少差异。有人会将它贯穿于生活的方方面面，他因此会豁达，会珍惜。也有人则认为这只是说说而已，或只会发生在别人身上，得过且过。这便是非常不同的生活态度了。

曾经，也十分焦虑，觉得许多事情来不及做，因为生命是有限的。记得很早的时候读过一篇文章。说是一位贤德的太太，勤俭持家，丈夫也十分爱她，每每出国都会给她带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有时是名牌的衣服，有时是丝巾，有时是首饰，太太却不舍得穿戴。平时在家总是穿着朴素。几年过后，太太突然得病去世了。整理遗物时，丈夫发现曾经许多崭新的东西依然连标签都没有拆下。丈夫见之放声大哭，他想起太太生前总说，这么漂亮的衣服首饰等到以后家里的重要日子再穿。睹物思人，一切都已成枉然。

很多人认为这位太太想不穿，不懂享受当下。现在想来，或许太太是大智慧的人，无欲则刚，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有一位爱家爱己的先生和温暖的家已经足矣。其他都不重要了。

原来清单上也有不少条，包括出版自己的散文集，去喜马拉雅山，哪怕只是山脊下，去北欧看极光，应该去地球两极看一看，去遥远的南美，去非洲……仿佛希冀自己有生之年能像大鹰一样翱翔，像千里马一样驰骋。

然而，一种叫“力不从心”的疲惫悄悄升起。前些天读完树木希林的《一切随缘》给了我不少启发，其实“遗愿清单”也应该是做减法的。树木已经于2018年去世了，她在去世的前几年，基本完成了自己所有的心愿，可以说是全无挂碍一身轻松地走了。一般人真没她那么潇洒，总是被这样那样的欲望缠缚着，最终精疲力尽，也未必能完成“遗愿清单”里的每一条。

记得曾经有人记录下来，说有十大人生遗憾，此生未完成。其中约有一半并非是与金钱欲望直接挂钩的。比如和爱人道歉、欠爱人一声真情的“我爱你”或者亏欠别人的情感和债务等。由此我想，乔布斯对着镜子说假如我还剩下三天生命，该如何去做事做人。这无疑是一个好方法，它教你去觉知死亡。大部分人在患病前绝少有此觉知，因而它显得珍贵。故而病是一种提醒。而一般病能治好，人又惯于好了伤疤忘了疼。于是重振雄风，给自己的“遗愿清单”里再添上几条。

几年前我重拾写作，肯定需要花时间阅读。每每看到圈子里伙伴晒出自己在一个月、半年或一年看过的书，码过的字，那数量惊人。我看得志气全无不算，还焦虑了。我这是搞的啥？重新工作后，需要学习的内容又多了一大堆，原来的写作阅读数量骤减。与几年前的愿望——写它个一千或八百篇的，看起来又要落空了。

然而，落空了又怎样呢？罢了。我的工作一样有意义。二十年前，我刚买下小区的房子时，遇见一位与我现在年纪相若的退休干部。她神采飞扬，绝不像一位退休之人，她告诉我她开始创业。从此我便关注她了。她做的是电子配件的业务，很快就上轨道，两年后业务飞速发展，员工增加到近百人。这该也是踏上了时代快车，企业风生水起。却未曾想，六年后她果断地卖掉了公司，去美国找女儿。她走之前和我聊了一下。我说你那么好的生意说不做就不做了，多可惜啊！她哈哈一笑，生意哪里做得完，钱够花就好，和女儿相聚更开心。

一年后她到美国定居，并把小区的房子卖了。她若知道这房子放到今天卖掉价格多了八九倍会怎么想。但我觉得她不会后悔，人生的账哪里只是以金钱衡量。我还有位邻居，快到花甲之年了，她每日都过得充实、潇洒，照顾家人之余，懂得打扮自己，也顾得上自己的诗和远方。她说假如一周就会死去，也毫无遗憾。可见她的清单上没什么没完成了。

于是我便也时时提醒自己，清单应该越划越少才是，有些事情做不到了，就果断放弃，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临走前一堆遗憾那才可悲。

于是我可劲地想着，好像也没有什么此生必须做到的事情了。非要说人生有什么意义，那也是枉然的事，不如就认真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你说佛系也好、偷懒也吧，随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