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母亲

摘自网络

01

我的母亲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但在我们子女眼中，她又是不平凡的女人。几十年来，母亲为了我们这个家，辛苦操劳着。岁月增添了她的白发，生活的琐碎让她略显衰老。但母亲是一个乐观的人，那些过往的生活艰辛，早已成了她闲暇时的谈资。

母亲生于六十年代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母亲排行第二。五个孩子中，母亲的学习最好。直到现在，她仍然自豪于当年的学习成绩，“当时我的作文经常被评为范文，到讲台上去宣读”。母亲读书时正赶上文革，“当时写批判稿，批斗地主反坏右，在批斗大会上，我们就在台上读自己写的批判稿，现在想起来，当时作为学生什么都不懂，但是读起来特别带劲”。

直到现在，母亲仍然感慨，“那个年代，被批斗的人真是可怜。教我们的那个XX老师，五黄六月，穿棉袄，住牛棚，大人孩子在家哭，孩子给送饭哪敢走大路，都是沿着墙根走”。

与几个兄弟姊妹不同，母亲不喜欢下地干活。所以就继续读书，从小学到初中，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后来，上了高中，不知怎么地，数理化逐渐就跟不上了，对于高考也没有多少信心”。

母亲虽然参加了高考，但是落榜在她的意料之中，最终考了多少分也没有去查。姥姥是个有文化的人，读书识字、能写会算，她对于孩子的读书很重视，当时看好母亲，就鼓励她再复习一年。但是母亲很决绝，“自己的智商也就那样了，再努力也不行，可能感觉就不是上大学那块料吧”。总之，母亲放弃了，说什么也不复习，于是就回家务农挣工分去了。

02

与读书不同，农田生活的脏累差，对于母亲这样刚从学校出来的人来说，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渐渐也就适应了。

嫁给父亲之后，两个落榜青年，一起开始了奋斗旅程。母亲与父亲一起，开始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从生产队做工，到大家庭一起生活，再到后来分家之后，母亲与父亲一起，白手起家，逐渐从娇弱的学生转变为合格的农村妇女，既下得了厨房，又去得了农田。

寒来暑往，母亲与父亲几乎把所有精力投入了农田劳作。儿时的我们，经常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当时父母一心发展经济，地里种的都是经济作物，辣椒、棉花、大豆等，浇水、施肥、除草等，那时各种工序都是人力，最难的是给农作物喷农药，背着三十斤的喷雾器，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

随着改革春风的吹来，父亲开始外出做点小生意。地里的农活都落在母亲身上，好几亩地，单是喷农药这一项就令现在的我们望而却步，更不要提耕地、施肥、浇水、收割之类了，当时机械化还不普及，更多的是镰刀锄头的天下。

母亲硬是以瘦小的身躯承担下来，每年家里的收成都不错，令街坊邻里羡慕称赞。母亲的姊妹们也喜欢调侃，“在家时闻不得农药味儿，怎么结了婚，天天跟农药、喷雾器打交道，也不怕药味儿了”。

父亲不在家，我们三个很早就跟随母亲下地干活，经常是一字排开，拔草、锄地、收麦子、摘辣椒、割豆子……母亲认为，应该让孩子早点体验农活的辛苦，这样他们才能更加珍惜读书的环境。

母亲经常拿种地来教育我们，“学习就像种地，要有计划，不能盲目种，胡子眉毛一把抓。学习上要谦虚，来不得半点儿虚伪，要时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比如种地种得好的，经常感觉地里有活，时刻观察，农作物是否有虫子该打药了，地里的草是不是太多影响了庄稼，多到地里看看，只有这样，才能种好庄稼，而不是总感觉自我良好，没什么事儿”。

高中以后，回家少了。大学半年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总是惊讶于母亲鬓角不断增加的白发，心里很是愧疚。当时家里虽不再种费时费力的经济作物，但母亲仍然承担家里地里的活，还办了小型养鸡场，生活的重担反而更重了。

彼时，父亲没有停止做生意，母亲偶尔还帮父亲忙生意的事情。她其实承担的太多了，我们都没有意识到，一直自诩身体硬朗的她也会承受不了。终于，她病倒了，病得很重。

03

那年我在读研，有一次在外地出差，夜里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说母亲身体不舒服，让我回家一趟。三更半夜的来电，我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追问母亲到底怎么了，父亲平静地说，“没什么大碍，你不忙就回来一下吧”。但我从电话里能感受到情况的不妙。

第二天一早，我辗转回到市里。还没下车，就收到父亲的信息，说是母亲从县医院要转到市中心医院，让我直接去那里等。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母亲真的病得很严重。

母亲晚上转到市中心医院时，我看到同行的除了父亲和姐姐外，还有我的叔叔、婶子、姑姑、大姨等浩浩荡荡一干人。这让我意识到母亲病情的严重性。

接下来是一段难熬的时光，母亲被送到重症监护室，我们只能在特定时间去探望。在此期间，我逐渐了解了母亲生病的来龙去脉。母亲是脑出血，在县医院被诊断为脑干出血，医生说没有希望了，让家人准备后事。

得知消息，父亲崩溃了。从大姨的描述中，我仿佛看到了父亲这个大男人，蹲在医院楼道里大哭的样子。记忆中，我们看到父亲的哭泣，只在小时候他醉酒时。后来，虽然医生说转院意义不大，但是父亲依然决定转院，“不管有没有用，哪怕死在路上也要尽力抢救”。

一天晚上，父亲跟我和妹妹聊天，谈到母亲的生病，父亲说，“恁娘几十年，只知道干活，啥都没有享受过，如果就这么走了，我怎么都为她感到委屈。才五十岁啊，就是感觉太突然了”，父亲的话，让我和妹妹都不禁流下泪来。

我们都很清楚，母亲几十年来，只知埋头拉磨，舍不得吃好的，穿好的，为了我们这个家操劳忙活。如果不是这场病，她甚至没有机会来市里看看。

可喜的是，市医院的诊断结果，母亲是蛛网膜下腔出血，不是县医院诊断的脑干出血。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准备手术。

手术安排在晚上十一二点，我们都在手术室外等待，紧张、恐惧杂陈。虽然不是脑干出血，但是根据医生的说法，手术仍有一定风险。此时，手术的结果俨然成了我们等待的宣判。

手术过程中，医生不断叫我和父亲进去签字，每一次签字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心理的煎熬。然而好事多磨，手术顺利完成，熬夜等待的大家终于舒了一口气。

手术后，母亲逐渐从危重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我们日夜值班守护。母亲渐渐恢复活力，我们开始跟她聊天、开玩笑，此时，我更深切感觉到，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幸福。

04

母亲脑出血手术之前，亲戚们祈祷，希望能把母亲救过来，哪怕落下点什么病根也行。但是母亲恢复得很好，并没有遗留病根和不适。母亲又找回了那个活跃的自己，不下地干活就浑身不舒服。阴天下雨，本是休闲的好日子，但是母亲每到此时就会感到不适。

我毕业后，结婚生子，在大都市艰难生活。母亲从老家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孩子一岁半时，母亲又一次病倒了。

母亲的这一次生病，其实早就有了征兆，我带母亲在单位进行体检，体检报告说肾部有囊肿。母亲说早就知道有囊肿，许多人说没什么大碍。每次说带她到医院复查，她总说不用检查。

后来每次胃部消化不良时，总是上吐下泻。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令我们吃一惊。医生说，“左肾已经基本没有功能了，建议摘除，不然脓化会影响到正常的右肾”。

我们建议做手术，母亲和父亲坚决要回老家做，说这边的费用高不说，还不能报销，于是我们决定趁十一放假回去做。预约手术，大夫回复说假期做不了，要假期之后了，由于要回去上班，还要照顾孩子，我跟父亲在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就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母亲手术时，家人和亲戚们都到了。父亲希望手术时我能在场，因为他感觉这么大的手术，外人都在，自己的儿子却不在，面子上说不过去。但是母亲却执意不让我回去。

我虽然没有回去，但是实时关注手术的进展。母亲从中午十二点多进手术室，一直到下午五点多钟才出来。姐姐在电话中说，母亲的肾脏发育有点问题，但手术还算顺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于母亲的这次生病，我心有内疚。母亲是辛苦帮我们带孩子，生了重病做了手术。如果母亲不必为我们操劳，是不是就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或者，母亲与我们在一起，心情舒适些，也就没有这一劫了？

但是作为母亲，她并不会跟孩子计较太多，可怜天下父母心。

05

如今的母亲，早已恢复了往昔的活力。虽然我们提醒她注意身体，少干体力活，但她依然闲不下来。

她还是那个晚上睡觉时，只要轻轻呼唤就会应声的人，妹妹总是开玩笑说，“咱娘晚上好像一直没有睡着过，不管声音多小，她都能听到”。

她还是那个吃饭时，挑拣我们不爱吃的饭菜和消灭剩饭剩菜的人。

她还是那个看到我们不好好吃饭、工作熬夜就心生不安的人。

母亲为这个家，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很多，她没有期望我们能有多大的回报。都说母爱无疆，在母亲身上，我看到了。

虽说母亲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坎坷，但她生性乐观豁达，能够看开许多。父亲虽然见多识广，处事老道，但有时遇到事情会想不开、心情郁闷。此时，母亲往往能充当开导者的角色。

我们在学习、工作、生活中遇到挫折和不顺心，母亲也会给予安慰和鼓励。

我们读书时，母亲很少指导我们学习。当我们担心干农活影响学习时，母亲会说，“只要心里惦记着学习就行了，没必要一直死盯着书本”。对于妹妹学习上的看似漫不经心，偶尔逃课，晚上早早睡觉，母亲却大加赞赏，说学习就要找到方法，不能死学，傻用功。

工作后，母亲知道我生活、工作压力大，而我的心量又不大。母亲总是叮嘱我，“自信一点，咱比别人差不到哪儿去，做事放开手脚，心胸开阔一点”，有时候是“别跟别人比，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发愁”。虽然这样的鼓励很鸡汤，但有时候很受用。

与其他万千的农村妇女一样，母亲有着勤劳节俭、任劳任怨的品质，也有着爱着急发脾气、絮叨家长里短、小农意识等特点，但她对我们的爱是无私的，对家的付出是无私的，她豁达的心胸让我们在追求梦想的路上更有勇气。希望母亲永葆健康，能够活出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