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小村｜难兄难弟》

籍籍小村｜难兄难弟

原文@玥超 载于中读App

不管你眼里的那个人是如何的平凡与卑微，可总也有属于他自己的苦乐与血泪，那些数以万计籍籍无名的村庄也是，而那个深处中原腹地生我养我的小村下庄更是。名无经传的下庄（音）可是名副其实的小下庄，现在虽然硬生生长大了些，但依然是数十户人家。那时候下庄共有前、中、后三条短街，从西头儿到东头儿有王家过道、李家过道及殷家过道等几条小巷子；眼神儿好一点儿的，从东头一眼就能看清谁在西头跟你打招呼。

地处豫东平原西南角与豫中地区搭界的小村下庄，始终位于传统意义上三县交界的“三不管”地带，也正好属于1947年冬经中共“豫皖苏”五地委成立的“郾商西”民主县政府（包括今西华县沙南一带和郾城东、商水西各一部）的辖区。随着第二野战军杨勇兵团参加解放大西南并早已经安家落户在贵州的老伯父，当年满怀激情投身革命时所在的就是“郾商西”民主县政府的县大队。

抗日战争期间，处于交通要道附近的要大得多的谭庄寨，在鬼子兵的猛烈炮火中房屋尽毁，血性满格拼命抵抗的寨里人或战死或被杀或逃亡，尤其是谭姓村民更加所剩无几，甚是惨烈。而距此不过十来里地远的小下庄，愣是基本上没有被战火波及，及至后来国共内战时期双方近乎胶着的“你进我退”，也始终是在五六里外村里人的眼皮子底下反复拉锯。

有老人说砖桥集那儿晚上打仗，他们蹲在村头儿就像看烟火一样根本不带躲的；有的还说见过一个吃了败仗据说是朱占彪局子里的残匪，舍急忙慌地跑进村藏到谁谁家的红薯窖里逃了命。我则清楚地记得有位老者态度俨然地描述着某个鬼子用手指头捏成个圆圈学着鸡叫在屁股那里不停地比划着跟村里人索要鸡蛋的所谓“趣事”。如此，无他。足见得我的小下庄曾经偏僻狭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本来只想说说不起眼的小下庄，却发现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绕不开他的难兄难弟，也就是一个叫乃楼的小村子（旧音，据说有乃姓人建的楼，故名），索性还是一并记下来。从地理位置上看，乃楼在东，下庄在西，两个村庄相隔不过数百米，我们习惯上说是还不到一里地。兄弟两个面积、人口等等相差无几，人民公社时期还是一个大队，各家各户熟门熟路，两个村的孩子们上学念书也始终是在一起。而且，因为乃楼与下庄的人们曾经共同地拥有着某些显著的地域特征与诙谐传言，从乡里到县里可是有相当大的“名气”。至于相关糗事的帽子到底该扣到谁到头上，可是只能去问问当事者自己了。

其一：“粗粗的脖儿，憨憨的腔儿，不是乃楼是下庄儿。”这句顺口溜儿，可是把早些年乃楼与下庄人的特点描述的惟妙惟肖。两个村子都不大，顺着汾河沿儿北岸从西到东依次排列着，可能是临着汾河水的缘故，村子里的地下水特别的甜。但说来也怪，几公里范围内小汾河两岸东西南北有大大小小的村庄七八个，偏偏乃楼和下庄的人长得跟大家有些不大一样，而且实在是一种不幸，就是因为患“大脖子病”的人特别多。

得了这种病的人，脖子会变得很粗大，说话的声音也明显要比正常人厚得多。于是才有“粗粗的脖儿，憨憨的腔儿，不是乃楼是下庄儿”的说法。后来，医疗卫生部门过来调查，说是乃楼和下庄村民饮用的地下水虽然甜但是碘元素含量实在过低，所以才比别的村子里的人更容易患上医学术语叫做“瘿”也就是类似甲亢的病症。

两个村子里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已开始普及碘盐并已经延续好多年，曾经清楚地记得很小的时候村里还专门放映过关于甲亢防治的宣传电影，不明白咋回事却印象深的很。但在记忆里两个村子里得这种病的人早已经很少到几乎没有了，隐约记得家在东头儿的莲大娘有些不一样，后来不但好了，她老人家如今九十多岁了仍然健步如飞。然而，或许那句顺口溜太过朗朗上口了吧，却一直谐趣地流传了下来。

其二：“能的跟乃楼（下庄）的一样。”老家人管聪明叫“能”，说谁谁聪明的很叫“能的很”，说谁谁怎么会那么聪明叫做“咋恁能哩！”关于这个“能”的程度，乃楼与下庄可是始终划了等号的，但是“能的跟乃楼（下庄）的一样”这句略带戏谑的口头禅，可是伤了很多我们这样在外乡上学的孩子的心。因为其隐含的意思是“能过头”的调笑。如此，乃楼和下庄这对难兄难弟又紧紧地被捆绑在了一起。

关于“能”的版本有很多，其中一个是“锯哪一撇子，站哪一撇子”。这个“撇子”，可以理解为“根”、“枝”等，有些量词的味道，老家话里特别指“树枝”，比如“哪一撇子”就是指“哪一根树枝”的意思。使用过锯的人都知道，为了防止夹锯并想要锯得省力些，有时候得用力往下压要锯的木头；村里的某某爬到树上锯干树枝子的时候，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采用了这个办法，但要命的是他偏偏就站在他要锯下的那半截树枝上，结果可倒好，“扑通”一声他从树上跌下来，摔断了自己的腿，成就了乃楼与下庄的经久未衰的笑谈，这便是所谓“锯哪一撇子，站哪一撇子”的由来。

还有就是“锻磨镰石”。磨镰石就是磨刀石，可能是老家人大多用来磨镰刀的原因吧，磨得时间长了中间会有个很大的弧弯儿，某某就用锻磨锤想把它凿平更加好用一些，结果咣当一声，却凿成了两段儿，反而再不能用了。因为磨镰的石头又硬又脆，哪儿经得起他那么叮叮咣咣的敲打啊。对此，我曾经专门找石匠锁大爷求证，但现在记忆里除了他老人家爽朗的笑声以外，均不得而知了。

其他还有什么“胶水点眼”、“桐油烙油馍”、“洋油（煤油）当茶喝”之类，总之，及至后来，但凡是远近不管是哪儿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偶而的失误或者真的是一时犯糊涂闹出的笑话，一概全扣到乃楼与下庄人的头上。上学的时候虽然也常常愤愤地不平，是君兄弟还曾经因此跟人干过架，但事过境迁过去了这么多年，在已把他乡作故乡的我们这些异乡人心里，时不时地回想起来却觉得温暖有加的很。【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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