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海记——418号潜艇遇难事故

舟山群岛是我国最大的群岛，也是我国著名的海军城。在这座海军城内有一座位置瞩目的烈士陵园，在众多墓群中有一个墓群很特别，它由38个墓碑组成，墓群前方有一个青石碑，上面写着“1385部队遇难烈士纪念碑”。这个墓群座落在烈士陵园在正中间山道上，站在其前面正好可以眺望茫茫东海。人们之所以将墓群建在这里就是想让38位烈士每天都能看见他们守护的东海。

38位烈士遇难的消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封锁，烈士墓碑上也未留下任何描述，就连许多舟山本地人也不知道。63年前曾有一群英勇无畏的人民海军潜艇兵为探索潜艇的技战术性能而捐躯茫茫东海。

1959年12月1日中午，418号潜艇正在海面下航行，它正在与水面舰艇一同进行反潜与反舰的演练。对于1954年才成立的人民海军潜艇部队来说，此时的潜艇部队还算是萌芽探索阶段。当时所有的艇员都是从全军各部队挑出来的精英，经过旅顺潜艇学习队的学习后，这些稍有文化的战士在苏联教官的帮助下初步掌握了潜艇操作技术。但苏联教官教得很克制，除了基本操作外，战术技巧方面是一点不教，因此中国潜艇兵只能自己摸索。

出海前的418号

418号潜艇的艇长叫张明龙，在出海之前，他的爱人已经快生了，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化解了许多即将面对高强度训练的身心劳累。副艇长王明新毕业于列宁格勒海军学院，是专门来艇上接受锻炼的，他也于不久前作了父亲。航海长金作印毕业于大连海校，是新中国最早的一批大学生。原艇政委马振明因为生病，组织科干事张前冲临时担任政委。

按照计划，418艇在水下的最后一个演练科目是：规避航行。此刻，418艇正在全体艇员的操作下敏捷地走出一个个“之”字形。

12月1日13点40分，这是演习结束的时间，与418艇配合训练的“衡阳”号护卫舰按照计划已到达预定海域系泊。系泊后，“衡阳”号向水下投射了三枚手雷，通过爆炸波来向潜艇传递信号，三声爆炸表示潜艇可以上浮。

其实，由于距离近，418号艇员们不借助声呐就听见了爆炸声。于是艇长张明龙下达了“准备上浮”的命令。

随着一声警报拉响，艇员迅速就位，仅仅数秒钟，各舱室纷纷报告：“准备完毕。”不过，由于当时的人民海军官兵们还没养成水密意识，艇内各舱段并没有严格关闭水密隔舱的水密门。

随着各级“准备上浮”口令的逐一下达，排水系统将15个大气压的高压气体注入水柜挤出海水，潜艇随即快速上浮。

潜艇离海面越来越近，但灾难也在悄然接近他们。由于那时候的潜艇声呐系统很差，418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正在“衡阳”号的正下方极速上浮。艇长在上浮时一直在紧盯潜望镜，就在上浮到潜望镜探出海面的那一刻，他发现了近在咫尺的“衡阳”号。艇长立马下达“速潜”的命令。但潜艇还由于惯性不断上升。还没等艇员们反应过来，潜艇就撞上了“衡阳”号。潜艇舰桥瞬间被护卫舰的船底劈成两段。瞬间，巨量海水冲进艇内，但由于水密舱门未关闭完全，顿时海水灌满了三个舱段，潜艇一下子失去浮力，向四十米深的海底坠落。艇长张明龙等7名军官和17名潜艇兵当场殉职牺牲。

正在水面等待的“衡阳”号见418号接到上浮信号后，许久没有浮出水面，能看见的只有海面上一串升起的气泡。由于海浪比较大，“衡阳”号在波涛中颠地七荤八素，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船底的撞击。只有舰上作训科长见到海面上的气泡顿感不妙。他立即要求参加演练的各舰船密切注意水下状况。不久，“成都”号报告，在方位300°，距离9链（约1666米）处发现漂浮物。

水兵们看到，潜艇失事浮标周围漂浮着一条宽1米长，长20米的油污，这一惨景告诉人们，418号潜艇已经遇难了！

当时的中国只有8艘潜艇，潜艇当之无愧是人民海军的宝贝疙瘩，所以潜艇遇难的消息很快惊动了军委。海军首长指示：“分秒必争，救人第一，首先输氧！”并派时任海军潜艇部长的傅继泽将军当天赶往现场，空军运输机日夜兼程，从各地运来潜水员和救生器材。上海市委立即派上海打捞局局长张智魁率领最精锐的打捞队伍前往事故现场。一时间大大小小59艘舰船赶往失事海域。

真是天不遂人愿，海面上的风浪越来越大，甚至把潜艇呼救浮标的钢缆给刮断了，这样一来本来可以通过失事浮标上的一部有线电话和艇上联系的途径失去了。虽然他们当时还不知道艇员们已经几乎全部牺牲了。

失事浮标钢缆的断裂也让搜救人员无法较为准确的定位潜艇失事残骸的地点。重新定位的工作则是在三天之后，从而丧失了最佳救援时间。

从后来唯一幸存的轮机长王发全的口中，人们终于了解了水下事故的全貌。

王发全当时在五舱段值班，手雷的爆炸声他也听到了，然而，艇身上浮过程中，他突然感到艇身猛然跳了一下，从此便没了声息。当时，五舱段共5个人，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大伙心头。

突然他们听到四舱段的艇员猛地敲击水密门，大喊道：“五舱段快排水，五舱段快排水……”四舱段没有排水设备，只有五舱段有排水设备。王发全立即让新兵陆正德打开排水管道。然而，由于水压极高，不但没能顺利排水，反而让水压冲破管道，大量水涌进五舱段。

这时，四舱段的呼喊声越来越弱，敲击声也慢慢消失了。五舱段的水已经没到了膝下，王发全指挥大家立即撤到六舱段，与电工军士长王传经会合。

至此，全艇只剩下首舱、六舱和逃到六舱的五舱艇员一共15人，其他艇员都已经身亡。艇内此时已经没有一个军官，最高指挥官是轮机长王发全和电工军士长王传经。

当时的条令规定，潜艇失事后，“没有指挥员命令，不准逃生”；“不得在敌占区逃生”；“尽量组织自救”。于是王发全和王传经二人组织大家想自救的办法。但时间来到第二天凌晨，大家已经能感觉到氧气的不足。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有人看了看深度计，深度计显示此时的深度是八米。

深度计的显示错误让在水下四十多米的艇员们以为自己在八米的深度。大家研究后认为八米的深度出舱可以游到海面。于是两名军士长组织六舱的十名水兵逃生，至于首舱的情况，王发全也不知道。

他们穿戴好救生衣和氧气瓶后排好队，准备一个个出舱逃生。新兵陆正德的呼吸器有点失灵，王发全便把自己的呼吸器换给了他，然后由王传经带队，王发全殿后，十人排好顺序准备出发。

王发全同志

当前面九人出发后，王发全突然想到，舱内只剩我一个人，万一大家漂出水面后遇不到救援队，岂不是得饿着肚子？于是他从舱内带上了一些饼干和罐头，以及钳子、扳手和防鲨刀等工具。然而当他走出舱的一瞬间，巨大的压迫感席卷而来，他回忆到：“艇外海水漆黑一片，我抱着食物，深吸一口气就钻出舱外，一出舱，立刻感觉被一双大手攥着，耳膜生疼，我才意识到，这哪只有八米呀！”

“带着的食物帮了大忙，减慢了上浮速度。我浮上去一点就扔一点物品，但饼干没舍得扔。越往上压力越小，我不断呼气防止肺被气体压伤，但也不敢呼太快，这样人会憋死。”

“快到海面时我变得身不由己，海浪把我推来推去。浮出水面时我已经精疲力尽。海面上黑漆漆见不到一个人。十二月海面很冷，但我当时没立刻感受到，只是拼命地喊。”

“不远处有舰船亮光，我朝那边游过去。‘昆明’舰发现了我，放下小舢板救我，但风浪太大六只船桨断了四支。没办法，他们只能朝我扔救生圈，可惜一个没接住。最后船上给我扔了一根绳子，我死死抓住绳子。我已经没力气了，爬不上去，手已经勒得露出骨头了，只得换用牙死死咬住绳子不放。船员连拉带拽把我弄上了甲板。上去后一低头，嘴里吐出两颗门牙。”

“出舱的十个人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首舱的五个人也不知下落。出逃的十一个人除了我之外只捞出四具尸体，其余十一人失踪。”

王发全被捞上来后火速被鱼雷艇送往上海救治。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亲自致电指示“组织力量全力抢救，谁也不能让他牺牲，谁治死了他谁负责！”

经过全国所有减压病专家的会诊，四十米深海漂浮出来的王发全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海军司令员肖劲光专程前去慰问。

418号在失事后的第75天被打捞出来，现在它已经离开了大海，陈列在潜艇学院之中。

致敬为祖国国防事业而献身的英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