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水缘文学征文070#」临终请求(小说)||李圣安(江西)

【微型小说】

临终请求

文/李圣安

牛总刚到家，风尘仆仆的，就接到讣告，井明聪走了。算算井明聪还不满四十九岁，真是人生无常，实在太惋惜了。牛总不禁哽咽唏嘘。

作为一家国有企业的老总，牛总经常出差，不是开会就是考察，不是考察就是洽谈业务。可这次上海之行不一样，他是专程去看望井明聪的。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回与井明聪一别，便是阴阳两隔的永诀。

井明聪因查出肝癌晚期，在上海住院三个多月。牛总中途曾去探视过一回，那时井明聪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牛总叹了一口气，说了几句安慰话，不忍心转身离去。

公司上下怎么也不相信，井明聪居然得了癌症。那天井明聪的小舅子接到市立医院电话，说他被查出了肝癌，而且是晚期，不能再拖了，应尽快到大医院复查、住院治疗。意外突如其来，不啻晴天霹雳，转念他又纳闷：最近我没上过医院，咋知道我患了癌？思忖良久，他自个儿问：是不是姐夫用了我的医保卡？姐夫前不久去我家，见茶几上的医保卡，随便问过一句，卡里有不少钱吧？小舅子越想越觉得……于是上门求证。瞬间，井明聪如五雷轰顶，瘫倒在沙发上。

井明聪的爱人余丹丹在公司任工会副主席，虽已四十出头，但风韵不减当年，那气色、那身段、那眉眼，跟年轻时没什么变化，又能歌善舞，性格开朗，是公司里公认的活跃分子。这一年春节前夕，工会搞活动聚餐，资产部部长操火然跨桌敬余丹丹的酒，趁机说了一句俏皮话。井明聪发现后当场醋劲大发，冲向操火然就是一阵责问：她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你凭什么敬她的酒？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兴许就是这次大动肝火，引发了他隐藏的肝病，井明聪时常感到肝部疼痛，因此便有了上医院检查和肝癌晚期的发现。

就在前天早晨，余丹丹捎话给牛总，井明聪快不行了，嚷嚷着一定要见他。牛总火急火燎赶到病房时，病床上裹着井明聪躯体的白床单平平的，偌大的氧气面罩遮住了井明聪整个脸部。牛总心头一颤，仿若针扎一般，急忙把目光投向余丹丹。余丹丹眼噙泪水，弱弱地说，我告诉他你来了，他会醒过来的。

余丹丹猫腰伏在井明聪身上，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明聪啊，牛总看你来了！

井明聪缓缓地晃了晃脑袋，吃力地睁了睁眼睛，费了好大的劲儿，挣扎着做了个手势。众人随即走出病房。

井明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瓮声瓮气地说：牛总啊，我过去恨你，现在不恨了。

牛总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事。五年前，井明聪是公司的财务部部长。年关那天上午，牛总刚跨进办公室的门，一个东北大汉，机电设备供应业务员，突然跪在他的面前，声泪俱下地诉说：牛总啊，你救救我吧，不然，我回去就要被公司开除了。

什么情况？你站起来说。

贵公司还欠我们购买设备的尾款三十七万七千元，你那井部长就是不给划账，说公司账上没钱了。这次货款不清零，我没法回去交差。

牛总一听就火了，立马跑到井明聪办公室，打开公文厨，翻出一瓶瓶好酒、一条条好烟，分咐手下往公司招待所搬去。

你这小子能耐不小嘛，公司就少了他几十万块钱？人家就是没孝敬你对吧？牛总骂开了。

井明聪楞在那里，老半天没回过神来。平时三七开的油光透亮的头发贴住了脑门，白皙的脸庞上红一阵紫一阵的。

第二天一大早，井明聪碰见牛总。牛总面带微笑，老远就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井部长。井明聪心想这下完了，回过头就收拾办公室。公司的人都知道，牛总破例喊你职务，肯定就要拿捏你了。果真，当天他就接到去公司文化站报到的通知。

见牛总点了点头，井明聪接着又说，几乎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牛总，我还有几点请求。

啥请求？你说吧。

我这些医疗费都可以报销吗？

完全可以，你放心吧。

我的抚恤金可以全额领取吗？

完全可以，你放心吧。

我的葬礼能多派些人参加吗？

完全可以，你放心吧。所有你工作过的部门，至少要派两名代表参加。

井明聪眼里泛出丝丝的光亮，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葬礼上，余丹丹哭得死去活来，领导和同事们都泣不成声。牛总特地交代大家，这些祭品千万别乱扔，不要让井明聪看着心疼。

井明聪死后大概一年有余，余丹丹嫁给了操火然。

春末夏初的那个夜晚，余丹丹做了一个梦，梦见井明聪与操火然大干了一仗，双方都打得鼻青脸肿。

2022年6月15日

（本文系水缘文学（ID：sywxwk）原创首发，作者：李圣安）

李圣安，笔名李果，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上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爱好文学，笔耕不辍，在《散文百家》、《青年文学家》、《神州》、《金山》、《唐山文学》、《精短小说》、《大众文艺》、《祖国》、《当代小小说》、《上饶文艺》、《鄱阳湖文学》、《稻香万年》、《江西工人报》、《羊城晚报》、《西南商报》、《上饶日报》、《上饶晚报》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在县级、市级、省级和全国性的征文比赛中偶有获奖。2017年在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生活的脉动》。主编的散文集《粮缘》于2020年7月在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